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这看上去似乎都是令人满意的故事。它给一段不可否认的悲剧人生加上了“合适”的悲剧性结尾:一位痛苦而不被赏识的艺术家,为了逃避世人漠视而结束了自己生命。
同样是印象派代表人物,莫奈盛年成名,画也卖得好,名誉地位金钱,什么都不缺。而梵高生前绝大部分时间里,画卖不掉,也得不到评论界认可,而到他死后,画作反而成了资本的宠儿,卖价后面的零数得人眼花。如此对比下,再加上患有遗传性精神疾病,梵高越来越具有了通常意义上“为艺术牺牲的气质”。虽然他去世的那一年,其画作已经开始受到瞩目,一份法国报纸把他的成就与伦勃朗和维米尔相提并论,一位比利时艺术家以400法郎买下了他的一张画,但是,艺术给画家带来的超高回报,梵高生前基本上没能享受到。
而在梵高死后的数十年中,他很快声名鹊起,享誉四方,这个故事毋庸置疑起到了重要作用。到了1934年,作家欧文·斯通据此写出了畅销小说 《渴望生活》,梵高在麦田里自杀的故事,永久地成为这位艺术家传奇人生的一部分。上世纪50年代,梵高的声誉又上升到了新高度,1953年是他诞辰100周年纪念,3年后由 《渴望生活》 改编而成的同名影片上映,并获得奥斯卡奖项,梵高的形象更加深入人心,他的决绝选择演变成了无可辩驳的神话。
可以说,梵高在钟爱的麦田里自杀的一枪,使这个不折不扣的火热浪漫主义者一下升华为艺术的圣徒。人们感慨于梵高生前籍籍无名不被理解,死后名垂青史,把他被奉为献身真理与梦想的标志性图腾。很大程度上,“自杀”使得梵高为艺术献身的先知形象,笼上了完美的光环,更贴合众人的想象。
有评论界声音直率指出,新的 《梵高传》 正好给了大家一次了解客观事实、直面梵高画作的机会,因为一旦对艺术家的幻想消逝了,作品本身的精神往往便自由了。对于艺术家而言,更重要的是创作过程,那是他个人精神与外部世界和解的方式。对于这个要求和解的动力及所采取手段,外人很难轻易理解,那是无法被第二个人复制的内心世界。然而一旦画面完成,艺术家便不再需要它,他无暇顾及自己做了什么,便要继续起航寻觅创作的新大陆。由此作品独立地呈现在观者面前。毕竟,梵高
这座美术史上的里程碑未竟的事业,已被无数的后继者们拓展。而只有不断地迎来崭新的目光,梵高的那些杰作才能永久地保持活力与生机。
大数据时代,人物传记研究的“地平线”已被改写
难得的是,《梵高传》 并没有“数典忘祖”,它在介绍里说:“尽管关于梵高已有无数著述,他那悲剧人生的模糊面目也已长期流行于大众文化中,但是在过去的70余年里,还没有一部书像《渴望生活》 这样,对这位艺术家的一生做出了如此严肃而又野心勃勃的探索”。在《梵高传》 中文译者、浙江大学教授沈语冰看来,如果说 《渴望生活》 是70余年前的一座里程碑,那么如今,关于梵高的传记,甚至宽泛一点讲,整个梵高研究的地平线,已经被改写。
普利策奖得主史蒂文·奈菲和格雷高里·怀特·史密斯,组织了8位研究者和18位翻译者,依托梵高博物馆档案和学术研究,取材数千封书信和海量文献,历时十多年巨细靡遗的工作,写就这本厚重的千页 《梵高传》。这两人可谓是合作默契的老搭档,都毕业于哈佛大学法学院,也是艺术期刊撰稿人,合作出版了十几部著作。他们带领幕后团队,在写作研究中采用数码技术,发明了特别的软件,交叉研究解析10万张数码卡片组成的数据库。光是为此书所做注释就多达2.8万条,打印稿逾5000页。他们甚至“丧心病狂”地专门开设持续更新的网站,深度整合有关梵高的参考文献、文本注释、画作和照片。读者很快就会明白,西方书评人那句“材料的丰富性令人屏息”是多么贴切。
尤其是数据库这块,它将传记写作和艺术史研究带进了数码时代。当代计算机技术对多达10万张卡片所作的数据处理,让这项本来有可能耗时30年的工作,得以在10年内完成。书评人鲍勃·杜甘就评价,这本 《梵高传》 为我们的时代带来了一个新的梵高,“与此书相伴的网站对未来的学者和传记作家来说,既是一种邀约,也是一种挑战。《梵高传》 作为文森特·梵高新的权威传记脱颖而出,也将参与塑造下一代眼中的文森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