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中的泪水:数据之死的荣耀

我见过的东西你们人类是无法相信的。战舰在猎户星座边缘燃起熊熊火焰。万丈光芒在天国之门附近的黑暗中闪耀。所有的这些瞬间都将湮没在时间的洪流里,就如同雨中的泪水。死亡时刻到了。

看过雷德利•斯科特的科幻巨著《银翼杀手》的人,应该都知道电影最后高潮部分的这段著名台词:冷酷的机器人领袖罗伊•贝迪大闹未来反乌托邦的洛杉矶,虽然以死期终至的悲剧告终,但扮演者鲁特格尔•哈尔留下这段出人意料的最后独白,令人难忘又感伤。

在菲利普•K•迪克那部有关人性与记忆的本质的经典小说(《机器人会梦见电子羊吗?》)里, 由于害怕自己短暂的存在会在时间的洪流中无迹可寻,在恐惧驱使之下,非人类智能体贝迪变成杀手,走向疯狂,奏响一曲转瞬即逝的临终挽歌。怪哉,这相同的困境竟然让我对Snapchat这类自毁式的媒体应用产生了痴迷。

在Snapchat这里,照片就是为死而生的。你拍了一张照片或者一段视频,然后再发给某个人或一群人,照片或视频被打开10秒钟之后就会自动消失。抛开其中的bug或暧昧的色情短信不谈,我们处在一个社交媒体过载的状态,泛滥成灾的图片、信息令其个体价值趋于零,针对这一现状推出的Snapchat这类临时性媒体应用显然受到了欢迎。


 

Nathan Jurgenson在为《The New Inquiry》的撰文中写道,在一个人人痴迷于数字化记录的时代里,Snapchat表达了对以相机作为怀旧手段的全盘否定,让我们必须以一种全新的方式看待影像。

稍纵即逝会锐化观看者的专注度:一旦被接收下来,一条Snapchat就犹如启动的定时炸弹,必须马上观看,在时钟到点前竭尽全力吸收影像的内涵。跟日渐褪色的相片不同的是,这种临时性的照片会突然消失。惊鸿一瞥,你必须努力观看。

经过反复的钻研和尝试(以及无数次观看《银翼杀手》)之后,我终于明白了他的意思。拥有自我意识的复制人贝迪能听得见自己末日时钟的滴答作响,也在用一模一样的方式在“努力审视”,在绝望地与时间的赛跑中榨干存在的意义。的确,收到一条Snapchat并不是那么迫切或浪漫的事。但是这也一样要求接收者进行类似的探究而不会有被无尽的记录洪流“抛在后面”的感觉。发送或者接收Snapchat时,我从来都不会像别的应用那样会有焦虑感,因为我知道经过那最初的“一瞥”后就再也不会有“回放”了,那一瞬间即是永恒,然后便永远消失。

这种差别越来越重要。这些纪录往往会不断被制造出来,无限期地存放起来。但是,我们对这些纪录的体验大多数仍然要靠它们病毒式传播的微博转发、“喜欢”和评论来衡量,然后那些纪录就将被融入到汹涌的数据洪流之中,从此被遗忘,正如雨中的泪水一样。

因此,一些最好的新项目都在探索发生在病毒式“现在”的领域就不足为奇了,在这个领域里社交媒体威力是最强大的。比如Ryder Ripps,他的Hyper Current Living是一个不间断的互联网行为艺术,表演期间,他将会坐在计算机前,不断地一边用微博记录自己想到的艺术项目创意,然后一边喝着能量饮料。前者模拟“工作”,后者模拟“生活”,网站会对他的“工作”以及“生活”记流水账,他想到的创意个数和喝过的饮料瓶数之比会以醒目的白色大字体标记在网站上面,Ripps把这一表演称为“作为竞技性运动的概念艺术。”


 

他在网站的声明中这样说的:

我们的成果价值是通过它的扩散度、喜欢数和收藏数来衡量的—如果要花4年的时间去写一部小说,但是这部小说却只是持续数小时的活动流的链接的话,这么做有什么意义?这个行为艺术通过设定的时间和空间来揭示社交媒体所产生的那种碎片化的、短暂的交互特质。

这项行为艺术的观点是,也许我们已经开始意识到,把社交媒体当作摘要来消费是个错误。Douglas Rushkoff在自己的新书《Present Shock》中,描述了我们在无法区分“流”媒体以及“存储”媒体时感受到的压力。他提醒我们,比方说Twitter就不是我们能够“跟上”的东西—而更像是一股不断流动的涌流,我们只能时不时地伸手进去泡一下,去感知一下“文化气候”。

也许我们犯这一错误的理由是这一“流”媒体的大部分也是存起来的,导致我们的全部历史随着上下文环境的崩塌而集中于此时此刻,在了解到我们的数字化输出存在一条离散性的时间线之后,我们都拼命想要保持在最上面。

然后就有了像Efemr这样的Twitter插件(新浪微博上也有类似的插件SnapWeibo),这种插件可以给微博添加定时自毁标签,这样的话,我们可以给那些上下文相关(比方说上个周末演出最后一分钟的细节)或在一段时间之后丧失存在意义的微博添加过期标签,到期即删除,这样的话,并非所有的微博都会被归档,只有有意义的被保留。

你可以对此嗤之以鼻,把它看成是“自编辑”,可事实要比这微妙得多。去年12月,Benjamin Jackson写过一个叫做The Shame Eraser的脚本,该脚本可以利用用户的Twitter存档来删除旧的推特。尽管名字叫做羞耻删除器,但是他说用这个脚本的原因却是各种各样的。有人担心自己留下的痕迹,有人想干违法的勾当,有的则不想看到自己的网上地下室里面有一个装满废话的数字盒子。

不是每一项的服务都能够或者应当利用暂时性的照片或媒体。但是这的确是一个越来越流行的选择,因为它跟我们不断壮大的社交媒体存档不一样,它创建了一个孤立的时间片段—此刻,这种感觉更接近也更亲近于我们的现实体验。你得及时抓住它,在它消失之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