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强调人工智能是人类进化的必然目标,至少是必经之路,对此我并不反对。姑且不论进化论的广谱性受到的广泛质疑,至少可以肯定的是,进化并非全部的人类价值,尤其不是核心内容。在我看来,进化只在于生物机器这一载体从低等到高等的演化过程,而不在于人类独特的思考能力和灵魂世界。人工智能确实正在接近意识,但是人类的思考绝非意识层面这么肤浅。
KK说,一切的商业都是数据。而亚当.斯密告诉我们,一切的商业背后都有一只“看不见的手”。在人类找到这只“手”之前,所有商贩、工匠、消费者,没有人明白自己对私利的追逐如何能够成就彼此的公平和谐,也不明白一番好意的乌托邦为何总是不能长久。精神分析学教给我一个词:大他者。所有追逐利益的商业行为背后那个共同的主宰者——那只看不见的手,就是商业行为的“大他者”。同理的,罗马共和者们对独裁者凯撒的谋杀却无意中催生了更加独裁的帝国,“凯撒”从一个人变成了后继独裁者们的称号。这背后的力量、历史演进的大他者,黑格尔称之为历史理性。对人类行为而言,意识背后站着来无影去无踪的无意识,无意识的背后站着看不见摸不到的欲望,而欲望的背后则是人的存在。我们身后总有一个未知的大他者站在那里,我们不知道他的确切位置,但他就在那里。人工智能的神话,实际上是一种算法决定论,逻辑决定论,或者说意识决定论,它否定了现象和行为背后的大他者。
那么存在的背后是谁?是灵魂!自我的灵魂,人类的灵魂。这个终极的大他者,他无时不刻不在我们的背后,监视我们、左右我们,他是我们的高维之“在”,而我们则是他的三维投影(切片)。机器即使触到了意识,也还只能望无意识而兴叹,更谈不上寻找欲望和存在。它们的灵魂在哪里呢?上帝没有赋予它们,人类也休想赋予它们。
千万不需要迷恋硅谷的权威。IBM和惠普的成功已经被联想超越,思科的成功已经被华为超越,谷歌的成功也正在一步步被百度所超越。在我看来,美国人其实并没有什么思想,从《爆发》到《反脆弱》,从《失控》到奇点大学,一丁点的想法能被他们写成厚厚一本书,甚至拉扯出一系列的全球巡回演讲。科学与技术相比,前者是道,后者是术;但在真正的思想家面前,全部的科学都是术而不是道。硅谷也好,好莱坞也罢,美国人的成就更多体现在商业文明和娱乐文化,而非思想启蒙。美国人是优秀的实践者,却从来不是深刻的思想者,他们从来没有诞生过堪比弗洛伊德、黑格尔、谢林、拉康这样的大师,真正的思想家哪怕一个小小章节的“干货”,都够美国人写成湿漉漉的若干本书。人工智能对逻辑意识的接近,对人类工具性功能和流程性事务的替代趋势,能被美国人推演到“屠杀人类”的危言,像不像中国寓言当中那个刚学会一二三便提笔写“万”的幼稚小儿现实再版?
回顾历史,每当人类想把自己放在上帝的高度,必定会遭到惨痛的失败。巴别塔的故事并非无中生有,人类在开始抽象的第二信号系统之前,确实存在共有低级语言的阶段,全世界各民族共同的“妈妈”“爸爸”“哈哈”“哎呀”“啊?(惊讶)”“啊!(疼痛)”…就是明证。而从KK到马斯克,再到今天的沃兹,美国人正在做同样的事情:试图扮演上帝的角色。所以我想提醒这一场人工智能盛宴的参与者和鼓吹者们:科技的确是第一生产力,但它绝不是通往天堂的钥匙。
本文为《环球时报》特约时评,见报有删改(1100字,标题“别被人工智能热忽悠了”),在此全文发表,共2900字。
作者:瞬雨
《环球时报》特约评论员,《中国科学报》专栏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