计算机需要假装成人以通过人类的测试,而图灵需要隐藏同性恋倾向以通过“直男测试”,这真是有趣的巧合。
遗憾的是,更多的人仅仅“知道”图灵测试,而没有真正阅读过。图灵的文本是非凡、奇妙而令人惊讶的。图灵说他的测试是一种流行客厅游戏的变种:有两个藏在幕后的参赛者,一位女性(参赛者A)和一位男性(参赛者B),他们需要努力说服,让第三个人认为自己是一名女性,通过手写回答问题的方式。为了获胜,一个参赛者必须令人信服的扮演自己,而另一方需要假扮成另一种性别。图灵用计算机取代了玩家A,在字面上你可以理解为,计算机不仅仅要扮演一个人,而且得扮演成女性才能通过测试。
在其他版本的测试中,参赛者B可以是男性,也可以是女性。游戏里可以一个人假装、或者两人假装、抑或两人都不假装,也可以是完全不同的游戏。既然我们让计算机参赛,我们可以让它假扮成女性或男性,这个角色假扮成女性,让询问者分不清男女。也可以玩的更加复杂,计算机假扮成试图假装女人的男人,同时还有一个真的人也在这么做。甚至说,让计算机假扮成为这样的女性,她假扮成试图假装女人的男人。毕竟在现实生活中,这些情况都有可能发生。
莫腾·泰杜姆导演的《模仿游戏》获得了2014年奥斯卡大奖。在那个同性恋被视作犯罪的年代,即便是身为数学家的图灵也得假扮成“直男”。而当他的性倾向暴露时,不得不接受可怕的“化学阉割”治疗。最终,在巨大的身体和精神痛楚下,图灵自杀了。这是历史上荒诞的插曲,当时他对击败希特勒军队的贡献还是一个国家机密。直到最近,图灵才得到了英女王的皇家豁免,然而类似法律下被惩处的其他成千上万的英国男子却未被豁免。
计算机被要求通过测试来证明智力,和图灵被要求假扮成直男来通过测试,这里面有着讽刺的对应,既哗众取宠也极度不公平。
无论是以白人或黑人、男人或女人的身份通过测试,基本上都取决于他人的观察和解释。因为其他人都已经习惯于传统的暗示(种族,性,性别,物种等),所以无论谁想通过测试,都只有和观察者进行共谋。至于人工智能是否愿意这么做,或者仅仅被拖过来完成测试,那就是另一个问题了。无论如何,通过与否更多关乎观众,而非被测试者的表现。
我们最好这样假定,在宇宙中思考是多样化的行为,即便是外星人也会思考,人类并非是特殊的个案。相对于人类教育机器如何思考,人工智能真正的哲学问题是,机器如何教育人类在一个更完整和真实的维度里思考。
过去我们总是根据模拟人类思维的能力来定义人工智能存在,在未来看来,这种想法其实只是一种奇怪的物种偏见。在这种想法下,早期人工智能研究者试图在机器中重建人类思维,但这根本行不通。相反,现代的研究者认为,如果机器能在特定领域里把事情做好,就可以被称作“智能的”,而不是它能在多大程度反映出人类思想。Stuart Russell和PeterNorvig(现任谷歌研究院主任)在他们重要的著作《人工智能》中就指出了,对生物形态的简单模仿并不足以应用于复杂精巧的现代科技:飞机并不以鸟类的方式飞行,我们在测试飞机是否是“真正的”飞行器时,当然也不会去看看鸟类是否会把飞机与同类混淆。既然如此,为什么人们对人工智能采用了这样的判断标准呢?现代务实的人工智能研究并不会把图灵测试作为成功的标准,然而在流行文化中,这种人类中心主义的测试却在长期受到重视。人们对于人工智能的想象大多数还停留在迪士尼电影中会说话的动物这一层次上,而这其实不过是一种幼稚的口技而已。
有人会说:把模仿人类形态作为人工智能的先决条件不够科学,是一种“前哥白尼”时代的观点。那么这种观点真正的问题在哪里呢?如果在未来,我们日常所见的人工智能都具有某种人性,情形会怎么样呢?好的方面是我们会与机器智慧建立一种更为真诚而清醒的关系,而坏的方面是,如果我们对生命体抱有这样的幻想,将会损失更多可能性。有些哲学家已经思考赋予有感情的机器以伦理权利了,但我想要说的不是这个,事实上,我们在思考这些人工智能体的时候,应该寻找更为真实的视角。